□梁万凯

《新世界》于2013年上映，是韩国卧底类型电影的一个重要代表，可以从它的身上看到我国香港电影《无间道》的影子，但是李子成这一卧底形象与传统的卧底形象截然不同，影片通过复杂的人性进行现实表达，辐射出卧底角色的生存境遇和立场抉择。文章从身份认同危机、细节和场景的设置以及留白空间上分析电影《新世界》。

关键词：卧底电影；身份认同；留白

《新世界》的剧情构思来源于中国香港2002年的电影《无间道》，故事讲述的是表面是韩国金门集团的会长，背后却是身为黑帮头目的石东出在遭遇一场精心设计的车祸身亡，为了极力制止金门集团作为韩国一股顽固的黑恶势力继续作恶并且壮大，韩国警方提出了派出卧底干预金门集团即将到来的下一届会长选举的“新世界计划”。而作为卧底潜伏在金门集团的李子成在黑帮与警察身份之间徘徊，最终彻底黑化。

一、身份认同的危机

在《新世界》中，对于李子成（李政宰饰）作为警方卧底的角色以及其他角色的设定，并不像早期警匪电影的非黑即白的脸谱化风格，而更像是存在并且游荡于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导演并没有将视角单一化地对准李子成卧底身份，把对于干涉金门集团的内部事业，最后完成任务回归警队作为最终目标。而是把视角平均化分配到了他作为一个具有多重属性的人的身份诉求上面，卧底身份具有双重属性，且具有强烈的对立性，正是李子成身上这种矛盾的属性不断地推动着故事情节的发展。

作为警方的卧底，在影片一开始渲染的氛围上面，其实已经向受众传达了李子成会一黑到底的线索。长时间在黑帮生活的环境下，他的种种行为与之前作为警察的谨慎细心呈反面趋势发展，会让他对自己之前的警察身份产生一定程度上的怀疑。对比同题材的《无间道》一开始陈永仁与警队上司的对话，《新世界》中李子成面对姜科长的质疑，他的下意识反应是拉起姜科长的领子伸手就想打，而不是像《无间道》里陈永仁用“三年之后又三年，现在已经快十年了”表达出自己对于目前自身状况和处境的一种心酸呐喊，动作相比语言具有更大的冲击力的同时，也侧面表达出了李子成作为丁青（黄政民饰）的二把手，长时间在黑帮的生活养成了一种冲动的习惯，以及他的办事风格即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同时也表现了李子成的身份属性天平其实是开始向着黑帮身份方向倾斜。

姜科长作为李子成的上司以及唯二知道李子成真实身份的人，他作为警方势力的代表，本应多给予李子成作为卧底更多的关注，在即将面对危险时给他更大的心理支持，更重要的是提高他对工作的耐性。因为在李子成的立场上，已经做到帮派老二程度的卧底需要具有超强的心理抗压能力，也需要代表正义的一方不断地支持他。但现实是姜科长的种种行为也成为了李子成一黑到底的导火索之一。如姜科长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胁李子成要完成自己吩咐下去的任务，否则回归警队过上正常生活的日子只是一个泡影，这使得本来就处于看不见未来的李子成逐渐地被消耗掉作为卧底的耐心。其次是姜科长在监视李子成的同时也威胁李子成的妻子暗中观察李子成的生活，细致到用什么牙膏，吃多少饭等等。以及之后姜科长在未曾通知李子成的前提下，提前联系了另一个派别的黑帮，险些导致李子成暴露身份，陷入可能丢失性命的危险，同时姜科长联系另一派别黑帮的行为也导致了李子成妻子由于受到过度惊吓而流产。在传统的卧底电影中，警方对付黑帮的态度和手段是有自己的底线的，但是在《新世界》中代表正义的一方却很难看出干预黑帮活动的边界。作为直系领导的姜科长，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顾一切，多次威胁李子成以及不顾李子成和他妻子的生命安全，导致身处水深火热阶段的李子成始终看不到卧底生涯的结束，让他在作为一个边缘化的卧底身份上，再次产生了怀疑。

人类的身份认同同时具有个体及社会双重属性，还表现在另一个方面：它是在我们与他人的持续社会交往过程中产生的。从片尾我们可以得知李子成和丁青在早期就加入了黑帮，结成了好兄弟。开场丁青人物形象的基调虽然表面上看上去非常滑稽可笑，廉价的墨镜，西装搭配拖鞋，甚至有点过于接地气，但实际上丁青才是真正把李子成当成“brother”的大哥。首先两人都是来自丽水的华侨，具有设定好的亲近属性，在车上两人打闹式的交流、送假表等一系列看似平常生活化的片段，还有在丁青即将被车撞到的时候李子成下意识地挡在丁青的前面，实际上是突出了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早已超越了黑帮式打打杀杀的兄弟情谊，而更多的是贴近了两人的心理距离。这为后期李子成为了大哥而坐上金门集团的头号座椅，彻底抛掉作为卧底警察的身份认同，对自我身份的重新定义和黑化到底的剧情奠定了基础。

二、细节和场景设置

电影《新世界》在演员配置方面除了有两位青龙影帝的演技加持以外，在每个场景的设置上也别出心裁，同时对于几个关键物品的细节描写上也充分发挥了场景对于金门集团内部选举事宜的推进和对李子成人物性格的铺垫的作用。比如李子成在与姜科长每次私下碰头时的场景都是在一个荒废大楼的臭水沟，李子成单人走向残破的景象象征着看似是具有良好秩序的社会，其实是在不断迈向自身不愿继续涉入一步的深渊。臭水沟的象征意味在这里表达的是虽然姜科长是警方势力的代表，从传统意义上代表着善的一方，但是无论从言语上的处处威胁逼迫还是实际行动上怀疑与利用都透露出了被资本腐化的嘴脸。在第一次两人对话的片段中，为了凸显两人的对立观点，对话场景镜头多次带到李子成的单人视角，故意没有多带到两人同框的画面，其实代表着虽然两人是同事，但是在身份认同感还有个人情感上两人都具有极大的分歧，身份认同感上的分歧是李子成一再地完成任务后姜科长的不断拖延和李子成在黑帮内部势力不断深入的矛盾，穿插在两人对话的桥段中也多次把镜头带到肮脏的水面上，从侧面也体现出了李子成不断在边缘的卧底警察身份和黑帮势力身份两边的摇摆时内心的不安和波动，与此同时也象征着姜科长背地里其实使用了很多肮脏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法律有清晰的边界，但是从道义、兄弟情谊、价值观方面却因为每个人的经历和境遇的大不相同，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理解。片中代表正义的一方，处理问题的方式却并不光彩。臭水沟和整栋破旧的大楼也象征了电影中整个韩国的社会环境，代表着正义的警方和充斥着暴力手段的黑帮其实又有什么区别，双方的内部势力中都露出对权力对资本的欲望，从姜科长对李子成说话的台词中三句不离“你现在工资很高吧”“你现在的薪水不知道比你同事高多少”和在姜科长与上司开会讨论新世界计划时的偏冷色调打的微光上也不难看出，相对于黑帮更加直接地运用暴力手段处理矛盾事务，资本扶持下的警方更加腐朽黑暗。

罗伯特·麦基曾说“最优秀的作品不但揭示人物真相，而且还在讲述过程中表现人物本性的发展轨迹或变化，无论是变好还是变坏”。《新世界》令受众深受感染的关于李子成和大哥丁青的兄弟情谊是推动李子成个人发展的一条重要脉络，也是李子成甘愿在金门集团做“老大”的重要原因。导演在镜头语言上运用了大量的特写和具有深层含义的台词表达出了暗示。在首次接机那场戏里，丁青送给李子成的假货手表其实不仅是证明两人亲密无间的关系，同时也作为了一个重要的象征物对后期的剧情发展起着重要作用，从侧面表达了丁青对于兄弟李子成的信任，以及体现了丁青的个人性格，即表面上十分滑稽，在金门集团做着公司的工作，实际上是扮猪吃老虎，内心对于集团管理的想法和活动复杂，对于集团内部的消息处理、人物关系拿捏得当。假表的首次出现也为后期李子成成为金门集团会长的结果做出了铺垫，当李子成坐上大哥曾经的椅子，不再嫌弃那块假表，证实了他从兄弟情谊方面愿意继承大哥衣钵的决心。“在叙事学中，反转本身是一种情境转换为相反的另一种情境、人物身份或命运向相反方向转变的故事结构方式”。

导演在处理围棋老师被抓捕的片段时通过镜头的误导，不断地吸引着受众的注意力，从细节处理上体现出了卧底电影的特色。如在丁青说“我们之间有警察”之后，镜头首先没有给到两人同框的画面，从画框上就先分割了两人的关系，奠定了压抑的基调，通过一个带有障碍视角的仰拍镜头代入李子成内心紧张的情绪，通过欲扬先抑的手法为接下来丁青的处理方式做出了铺垫。镜头不断地给到李子成的近景，经过了几个快切后拉到了特写，通过快速的切换镜头渲染这种恐惧紧张的氛围，向受众传达到的信息是丁青已经发现了李子成是卧底，并且即将在此时处理掉李子成，同时李政宰惊人的演技也向受众传达着紧张的情绪，但进入高潮后却发现，警队派往金门集团的其实不止一个卧底，从镜头的横移运动带到丁青与石武在同一画框由此体现。这种极具误导性的拍摄手法既绷紧了受众的心弦，也把故事情节发展推到了高潮，并留下一个重大的悬念——丁青是否得知李子成就是警方派来的卧底。在此片段的台词处理上其实对李子成今后的决心具有重大意义，“这帮混蛋一直在耍你”，表面上是丁青对李子成的话，但内涵其实是“警方也就是你以往为之卖命的姜科长其实一直在耍你”，也是作为大哥对兄弟的一句劝告，你需要做出自己的选择了，选择自己的身份，才能保好自己的小命。这句话既证明了丁青对与兄弟的感情，即使知道他是卧底但是不忍心杀自己兄弟，也是在向李子成发出警告，你所倚赖的警方势力，他们给你许诺过的平淡生活其实都是在骗你。导演对于场景细节的设置，运用镜头去关联人物关系，突出细节物品对于情节发展的推动上做出了非常好的诠释。

三、情节叙事上的留白

除了表现李子成在兄弟情谊与道德原则之间的抉择之外，《新世界》中最重要的一桩悬案导演始终没有向受众抛出一个明确的答案，那就是金门集团的前会长石东出的死亡原因到底是什么，导演并没有给出一个直接的答案，而是通过留白手段为故事留下了遐想空间。电影中几处关键的留白其实为我们留下了线索，其中之一是三个派别的关键人物在手术室外等候的片段，得知会长石东出已经去世的消息后，几个关键人物的反应动作已经为答案的揭晓做出了铺垫。首先是李仲久的反应，情绪激动，拉起主治医生的领子，冲动的行为宛如一个患者家属。老会长与他的关系如同丁青与李子成的关系，虽然会长去世他自然会有很大的概率接任下一届会长，但往往不能忽略韩国黑帮片的特色之一，黑帮内部情感的一个重要元素——忠诚，金门集团的正常事业占主流，以往的地下涉黑产业也变得碍手，在老会长还活着的情况下，自身肯定是难以继任，但是亲手除掉自己的大哥，会失去自己帮派最大的靠山，从后面李仲久和丁青对话的台词也不难看出，他其实没有杀人动机。其次是丁青，导演在描述丁青紧张情绪的手段上每次都会在将主视角拉到人物面部情绪之前，先给出一个手搓硬币的镜头，表示他紧张情绪的同时也是表明他在思考，他在担忧今后帮派的发展问题，因为他从心底里知道老会长死后权力利益争夺问题会层出不穷，帮派的内忧外患问题也会接踵而至。金门集团的发展业务与以往相比也不是仅仅靠黑道来支撑，发展正当的事业才是能够真正站住脚跟的手段，这也是老会长看重丁青的一点，愿意去扶持丁青，认为丁青可以胜任这一使命，让金门集团长久发展下去，由此看丁青也没有杀老会长的动机。在之后揭晓其实李子成身份早就已经被丁青知晓的片阶段用的也是同样的手法，一次是为了集团内部的前途担忧，另一次是为了兄弟情谊。接下来是李子成的反应，同样是在手术室门口的等待，镜头运动时首先带到了前面两个大哥的画面，然后逐渐由中景推到了李子成拿杯子的近景上，知道手术室里大夫出来宣布结果，他颤颤巍巍地拿起纸杯喝了一口水，来掩盖自己面部的表情，实际上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紧张的情绪。在此片段中他没有一句台词，结合前面李子成与姜科长两人对话的潜台词“我把资料都给你们了，你们没有让石东出坐牢，现在会长都死了，还要让我当卧底？”自己付出了行动结果警方没有让老会长进监狱，现在还要继续忍受煎熬的卧底生活，接受姜科长无信誉可言的承诺，很可能是压倒李子成的最后一根稻草。因为他太渴望自由的生活，一个平凡的身份，这件事也是令他产生矛盾的根源，是他对自己身份产生摇摆的起源。再结合最后李子成与丁青两人在早年一起处理黑帮事务的片段，丁青先推开了门，体现出自己是大哥，有什么事我先顶上，开门后发现对方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又把门关上了。再看李子成的反应，直接拿刀冲了进去。从这一片段不难看出其实李子成更加心狠手辣。综上所述，虽然导演并没有很明确地给出一个答案，但是通过叙事和台词留白对于剧情的铺垫，不难发现李子成就是幕后真凶。

四、结语

《新世界》与传统的卧底电影有很大的区别，它具有非传统、非典型化的特征，与双向卧底不同，从李子成这一形象上探讨了边缘化角色的人物命运和身份认同的窘境，是韩国电影在卧底类型电影上的进一步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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