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力嘉

内容提要：022年初，网络剧《开端》刚一上线便一跃成为2022年开年首部爆款剧作。作为不同于常规叙事的悬疑题材影视剧，这部剧融合了多重空间、无限循环、悬疑推理等多种元素，是有着典型的“无限流”特征的题材作品。而作为“无限流”题材的作品，无论是网络文学作品或网络影视作品都会呈现出该类题材所特有的自身独特的叙事逻辑和风格特点。在文中，以2022年初开播的影视剧《开端》为例，着重分析以《开端》为代表的“无限流”题材影视剧所体现的典型创作模式特点。

关键词：“无限流”题材；《开端》；创作模式；时空循环

一、“无限流”的定义

最初，国内“无限流”这一概念最早应出现于网络文学领域，始于张恒在起点中文网创作的《无限恐怖》（2007）。在这一作品中，其主要的叙事框架便是主人公作为推动故事发展的主体，不断前往各类不同的世界中完成指定的小任务后才能最终完成文中“大”目标。由此便推动了后续无限流题材作品的一个基本的创作逻辑。在无限流作品中，里面的时间和空间是非线性的、是无限自由的，作品中的主人公（被选中的人）必须要在这些无限的不同元素、不同风格的时空中不断循环、完成某一指定任务后才能回到自己所在的线形流动的“主时空”，解除这无尽的循环。因此这类作品自诞生时便带有游戏中浓厚的“打副本”性质。

最初，国内以《无限恐怖》为代表的无限流题材作品并非完全原创，而是基于既有的文艺作品中的故事时空进行二次创作，是带有同人性质的一类作品。但随着这类题材的发展，各种原创作品也渐渐开始涌现出来，而由于主人公在多种不同空间的穿梭、因为不同空间中不定因素而达成不同结果也成了这类题材的最大看点。创作者们往往在设置了一个主世界观框架之后，便会在其中融合多种不同的元素进行内容上的填充，形成不同风格及元素的世界分支，以供读者伴随着主角探索的步伐来回“穿越”。

并且，在这类题材的众多作品中，主角往往具有浓烈的“天选之子”的命运感属性，是作品中唯一得知那么多无限故事的最终结局的主体——主人公。他们可以利用所有已知条件规避错误，进行新的尝试，进而会带来无限新的可能。

因此，在笔者看来，“无限流”就是作者在看似相似却又相互独立的故事中利用一切元素架构出一个无限可能的世界，它代表着无限的元素、无限可以利用的可能性和无限的结局，它是“无限希望和无限绝望的集合”，观众可以跟随故事中的主角不断经历新的情况，最终达到一个既定的结局。

二、“无限流”题材影视剧的发展溯源 

《开端》被很多网友誉为国内的首部“无限流”题材，在传播的范围上有着较高的流量和话题热度。但是《开端》并非这一题材诞生的最初作品，其实早在二十年前，已有国外的影视行业前辈对此做出尝试。1993年，美国哥伦比亚影业公司便推出了一部《土拨鼠之日》，讲述一位气象播报员被困在某一天始终无法前进一步的故事。随后，又相继出现了《罗拉快跑》《恐怖游轮》《源代码》《蝴蝶效应》《忌日快乐》等作品，以及韩国也推出了韩剧《365:逆转命运的一年》，无限流题材影视剧在业内逐渐呈现被重视的趋势。

反观国内 “无限流”题材的第一次广泛使用，其实应该是在综艺领域的一次尝试。在《明星大侦探》之《又冲不上的云霄》这一期，节目中机长所驾驶的飞机要出现一次飞行事故，而作为唯一得知这个事故发生的机长为了保证飞机的安全，一次次地循环尝试避免惨剧的发生，但遗憾的是最终未能得偿所愿。

而在影视剧领域，首次对这类题材进行尝试应为2014年的动漫作品《端脑》以及后来推出的《端脑》影视剧版，之后，我国台湾影视市场的《想见你》也是这一类题材的一种大胆尝试。但由于当时这类作品多为小成本投入，制作水平并不突出，除了《想见你》这部剧依靠青春爱情偶像剧的优势得以出圈之外，大部分专注于无限循环的这类作品只能成为小范围的狂欢，并没有受到更大范围的关注。

这类题材能够广受欢迎，是具有一定的市场土壤以及观众基础的。一是由于其在影视市场的稀缺性。由于这类作品是在受众的角度上，“无限流”题材具有浓厚的英雄气质、冒险气质，不仅能够满足观众的“猎奇”心理，还能抓住观众心中所期待的畅快和紧张感，能让观众随时跟随剧中的主人公一起“同呼吸、共命运”，不断试错、不断推翻重来并获得成长。

三、模式特点

（一）无限可能的游戏化机制。无限流题材有别于交换身份、穿越时空、平行世界的设定，仅聚焦于某一段特定时间点和某一特定空间。譬如在《开端》之中，肖鹤云和李诗情的时间一直被定格在2019年5月19日这一天，在45路公交车上一次次地经历公交车大爆炸这个“既定”的命运。

另一方面，“格式化和存档”也是无限流的另一大特点。被选中的角色具有主观能动性，他们任何的行为思想，在每一次循环中所作所为在重新回到原点时都会有所保留，他们可以凭借之前每一次循环中的经验有效规避错误选项、继续完成特定的任务。而其他没有被选中的人则成了像游戏中的NPC一样的、无限重生但是却毫无记忆的存在，他们只能根据主人公的每一次不同的举动给出当下的应激反应。

因此，所谓的无限流，它其实类似于一种宿命感的游戏机制，利用特殊的设定让主人公通过不断与场景中的其他NPC交互、试错，进而记忆存档，通过不断重生探寻正确答案。它意味着无限可能。

（二）回环式的循环叙事风格。德国的一位学者奥古斯特·莫比乌斯曾提出过一个著名的莫比乌斯环模型理论。这位学者认为，只要人身处在同一个莫比乌斯环上，无论起点在哪儿、从哪里出发，最终都会走向事件的原点。

莫比乌斯环的理论在无限流题材的影视叙事中同样有着不一样的魔力。在充满宿命感、恒定的一个主题之下，唯一的变化因素就是在不断行进中的“人”。作为叙事结构中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它们在这个莫比乌斯环上循环行走，而创作者利用这一规律，在这个“环”上，创作者设置了复杂的时间设计与情节安排，在不同的节点寻找突发事件以暂停他们的行走，实现该节点的断点及分支。随后在此基础上形成新的环形结构，让故事中行走的主人公再历经一次新的循环。

这种叙事方式关注每一个“环形”的叙事结果，每一次行进过程中所历经的相似与不同。这在该类题材中的体现就是一种结尾与开头的重合与重复。而且，影片的叙事思维、故事模型应该是环形的，故事情境固定，结局无限次重现。因此，在以环形循环的无限流题材影视剧中，我们甚至可以把主人公所历经的每一层“环型”中所经历的故事，作为某一段故事的开端。这就不难说明，在第一集中女主向警方打出报警电话的那一次循环，其实只是第二集中才会完整展现出的第10次循环场景，但这丝毫不影响叙事进程和观众在观看时的理解程度。在剧中，两位主角在公交车上经历了无数次的生死循环，并试图通过每一层的循环推敲出结果，从而能影响下一次的循环，它形成了一种宿命感、轮回式的风格，与莫比乌斯环的回环式形式遥相呼应。

（三）时间的高度主体性。在技术时代中，时间不再是无意义地流动，而是被赋予了价值和权力。在无限流题材中，时间就被进行了符号化的改编，具备了主体意义上的价值。在时间上，时间的物理意义是无形的，而影像却是具象的。因此，在无限流题材的影视剧中，时间能够被具象化为一桩桩具有可视性的事件，例如空间位置上的定点、人物的动线，事件的过程和最终走向的结局等等，都是由于时间具备主体性后而外化出来的标志。所以当一切又恢复原状时，观众能够意识到时间再一次进入循环。但实际上，这种时间的流动，应该是以两种形态的方式存在的。一是固定的回环形。这是客观时间，是存在其他没有记忆NPC脑海之中，对于他们而言，他们是被无限循环的时间所支配的。二是线性流动的主观时间，它其实是存在于有记忆的主角身上的，时间能够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也只有他们才能感受到一次又一次的时间流逝。他们也因此成为了辅助该类作品进行叙事的重要支点。

对于《开端》中的大部分人物来说，他们的记忆也如同这个环形结构一般经历无数次重置，是固定的回环形，对于这些人物来说，这些时间是客观时间、无法停留。随着新的时间循环的开始，他们的记忆也将重新归整于零。正如上文中所提及的游戏机制中的“格式化与存档”，在《开端》中，公交车上的其余角色身陷“循环”而不自知，身上的时间不再是线性流动，而是不断被重置。唯有主角与大部分角色不同，两位主角的记忆被保留，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循环的开始，只有他们的时间是线性流动并在他们的人生进程中留下了印记。于是主角尝试利用各种条件做出改变，在有限的时间内推动故事的发展与变化。

在《开端》中，主角总共经历了25次循环。其中，前六次循环是女主角李诗情独自经历，在6次循环结束之后，偶然救下了男主角肖鹤云，自此肖鹤云也正式“苏醒”，进入到这个流动的循环之中。

在这个循环的框架之下，两名主人公的时间线不同于其他人物的环形重置，他们时间线是线性流动的，每一次无限重置的经历都能为他们增长破局的经验。于是他们便利用时间循环的框架，在一次次试验中高度利用时间重置的机会，尝试多种可能性，甚至能够“预判”事故的发生以及随附的系列事件产生的时间点，反过来成为掌控循环中时间流动的主人。所以能看到，在这25次循环之中，两人利用经验摸清了爆炸发生的具体时间点、每一位乘客上车的规律，并利用这些时间点尝试了中途下车、报警、误伤逃命、逐个排查凶手的探索方法。

因此在剧集设置的时空环境中，处于主角身上的时间被赋权了高度的主体性，使时间成了支配人们命运的主体。《开端》中的“时间循环”，不仅成为吸引观众的剧情亮点，更是在剧情发展中起到关键的推动作用。 

（四）多重人格的复杂展示。从艺术创作的角度上看，置于循环之下的时空叙事，其实更有利于对主人公乃至故事中其他角色的深入挖掘和展开。无限流题材的影视作品可以利用无限重生、推翻重来的契机将生活描写为多重视角的。视角越多重，剧中所展示的人物形象也就会越多元丰富，观众所能看到的视角和信息也就越全面。

作为在这个循环时空中唯一有记忆的存在，主角们不仅能够带领观众通过多次重置看到不同人物在多次循环下所激发出的潜在性格特征，还能让观众及时看到主角团在心理作用以及必然结局的刺激之下所做出的与平时不一样的反应。并通过非常规操作进而刺激产生一系列其他角色的不同反应，展现出和日常生活截然不同的多重复杂人格。因此，无限流题材影视剧中有利于映射出故事角色身上潜藏的故事及多重人格，并将其外化赋形于屏幕上。

在对多人格的刻画和故事建构中，该类题材的叙述视角并非始终如一。每当新的一次循环发生之时，剧中的故事视角将会跟随重新获得“重生”的主体进行叙述。譬如，在作品刚开始之时，由于前六次的循环都是由李诗情独自经历，所以剧中的叙事大多是以李诗情的视角展开，观众所看到的事件多集中于她一人身上，所看到的其余人物的性格呈现也多是以她的感知展开。而随着第七次循环开始，肖鹤云的加入，剧中也同时增设了第二视角，观众所能感知到的事件面貌也开始变得丰富了起来。因此，观众能够通过这多个视角，配合循环事件的多次叠加呈现看到事件进程的丰富全貌。例如剧中全身裹着黑衣黑口罩的男生卢笛并不是危害社会的暴力分子，仅仅是一个患有哮喘的热血少年；平时善良憨厚的司机也并非如平常生活中所见一般纯粹善良，他同时也是这次爆炸事件的发起者之一。

除此之外，剧中还加入了许多社会人性讨论，比如，主角团在尽全力营救车上毫不知情的群众的时候，车上的人却抱着与我无关的冷漠心态，对主角团的困境冷眼旁观；当车上的爆炸发生之后，围观群众对着事故现场直播，吃着“人血馒头”。还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场景，给女主人公卫生巾的大叔和携带炸弹的大妈一同爬楼梯，剧中通过短焦的大全景镜头给出两者关系，但是在刻画得如此温暖的场景中，两个人物的命运却截然不同：一个在努力生活，一个却赶着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而随着时间不断地重置展开，一些不起眼的角色也有了新的刻画和展示，例如刚刚刑满出狱的大叔，作为男女主角最初怀疑的对象，他本人的身份也是属于负面的存在，但是在剧中，他也仅是一个满心渴望亲近儿子、千里迢迢带西瓜给儿子的可怜人形象。因此，在每一层新的循环故事中，我们都可以通过主人公新的举动而看到事件背后不同角色多重人格的挖掘和展示。

四、结语

作为国内难得一遇的题材，《开端》无疑给无限流题材的影视剧制造了一个开门红。但是不难看出，该类题材在政策以及创作者的创作能力方面，都是一个较大的考验。包括《开端》在内，即将备案开拍的无限流题材影视剧也是以网文IP为主，但相似设定用多了，难免会使观众产生审美疲劳。并且，同样的设定，如果反复使用，不仅有抄袭之嫌，还容易落入同质化的境地。其次，无限流所塑造的未知和异能的空间，虽然为创作者的创作提供了不少便利条件，丰富了素材来源，但是由于该类题材在逻辑自洽上需下更多功夫，如果创作者的驾驭能力有限，往往容易以虎头蛇尾、空有其表收场。而且，由于“无限可能”的题材限制，如何在立项、播出之际符合政策要求，顺利通过审核，也极其考验制作团队的能力。

□参考文献：

[1]黄鸣奋,许哲敏.叙事、赋权与异我:时间循环题材电影创意探析[J].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53(02):97-105.

[2]杨鹏鑫.论环形循环叙事电影的建构原则和形态惯例[J].当代电影,2018(10):48-52.

[3]闫梦姣.出入之间——无限流小说中的“人”与“系统”关系之辩[J].新纪实,2021(10):43-45.

（作者单位：中国传媒大学）